前些天听福叔提起今夏爱吃城东头的豆干,陆绎心念着,待她病愈了给她买上几串解解馋。这些天日日的补膳也是难为她了。
结果这家伙居然自己跑出去了。
幸好没出事,看她能蹦能跳能顶嘴,陆绎也就放下心来了。
可那老妪的行为举止着实奇怪得令人生疑。陆绎打算亲自去探探她的底细。
“你是…你是那个王爷?”她问,显然是认出陆绎来了。
陆绎还没开口,先被老妪审问了一嘴。
震惊她不同于平常百姓,“王爷”二字还没完全说出口就扑通一声跪下了,陆绎晃晃神,才答到:“是。”
“今夏是你的妻?”
“是。”
“好啊…好啊…都嫁人了。”
“也是,都是个大姑娘了…”
老妪听罢喃喃自语道。
似乎认识今夏,陆绎不解:“您可是识得今夏?”
“没…没有…”她结结巴巴地:“北朝公主嘛,都听说过。今夏她年幼、心思单纯。但她也挺可怜的,自幼…自幼丧母,你要多…多……”
“你要好好待她。”她吸吸鼻子道。
陆绎点点头,却拱手神色严肃道:“恕晚辈无礼。”
“我还是得弄明白您的身份。”
这一秒,她连措辞都想好了。
“现在的处境很危险,我必须保证今夏平安。”
这一秒,她听到“危险”二字,理智的大堤又被冲倒。
陆绎望着她,等着她的解释。
她的面孔苍老到难以想象她从前经受过什么样的磨难。陆绎心想,父亲若是还在,应该比她看起来要意气风发。
“您……”
“我是袁氏。”
震惊、错愕,然后是欣喜、愧疚。
陆绎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。
“您不是…”
她哈哈一笑,问:“今夏有没有和你提起过,我的尸首未曾寻到?”
有,确实有。
他想起月下的交心,没心没肺的她难得袒露真实的情感。点了点头。
“那今夏可曾告诉过你,她有一支蓝尾云雀簪?”
他又想起她那么宝贝那簪子,还卖弄着向他献宝,就可爱的想笑。于是他又点点头。
“那就对了。”老妪顿了顿,“那你,可知此簪能让人回到半个月前?”
陆绎闻言一怔,他想起自己站在棺木前摩挲着簪子的场景,怕说了招得袁氏徒生忧愁,便摇了摇头。
她倒是欣喜:“也是,不是生死关头都用不到哩。”
“我希望你们一辈子都用不到。”她说,眼底不知何时蓄起了泪。
“嗨呀…”她揉了揉眼:“人老啦,风吹吹眼睛就受不住了。”
陆绎心里一阵苦涩,这母女俩掩盖难过的手段大概是遗传的吧,都挺拙劣。
陆绎没拆穿,静静的看着她,倚着小豆腐摊缓缓道起从前。
她说啊,她那时是北朝最好美的妃子。没人置疑。
她还很幸运的,在女儿稀少的北朝为夏和诞下了一个女孩儿。
可夏和生性软弱,靠依附淳于家的势力稳固根基。只好处处忍让,还立了淳于敏为皇后。
淳于敏忌惮袁氏的宠爱和貌美,制造了匪人入室窃财后杀人灭口的假象,把她从山上扔下来崖。
她也是在那时,发现了簪子的奥秘。
众人心知肚明夏和最宠爱的妃子压根就没有值钱的金银财宝。只是迫于淳于家的势力,没人敢替袁氏鸣不平。
袁氏一重生,就急急忙忙赶去见了夏和。
却只是告知他,要提防皇后。万一哪天那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失了智,很有可能就会对夏和下手。
暗线知晓了,连忙禀报淳于敏。淳于敏既晚就安排了对她的二次暗杀。
她深知夏和无力护她,便将簪子交于他,说待夏儿出嫁,便将此作为娘亲送她的嫁妆。
夏和一把鼻涕一把泪得,送她出了关外。
从此,北朝再无袁氏。只剩下随母姓却没娘爱的公主袁今夏。
袁氏一路上颠沛流离,见过了许多战乱和离散。她却很知足,因为她的孩子,起码在宫中吃得饱穿的暖。
偶尔,她也听别人议论起北朝公主。说:诶,你可知当今圣上唯一的公主,那出落的叫一个标志水灵。
这便就够了,她心想。
陆绎听着,很多话挂到嘴边,又问不出口。
只憋出一句:“您太辛苦了…”
“不辛苦不辛苦,看夏儿过的好就足够了。”她连忙扶住拱手作揖的陆绎。
“对了。”她突然又想到了些什么。“今夏爱吃甜食,她怕黑,不喜姜味。她的生辰是……”
“八月十五。”陆绎打断道。
“你知道?!”袁氏有些欣喜。
陆绎点头,第一次把自己掩藏了十几年的爱意向外人袒露。
袁氏颤巍巍的手伸了出去,拍拍他的肩膀。一时说不出话,只是一个劲地感叹“好啊,好啊…”
克制已久的泪还是落下来了。
她眼睛揉了又揉,心里确实说不出的高兴。
真好,她心想。
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很爱今夏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