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南的秋很湿冷,袁今夏人生的前十几年从未南下过。这次南下,却好巧不巧撞到了几年难遇的寒秋。
于是,她光荣的,得了风寒。
说不在乎都是假的,陆绎火急火燎赶到客栈的时候,袁今夏正病怏怏地躺在客房里,一张小脸儿惨白惨白的。
下人生怕王爷的火气迁怒到自己,连忙把王妃偷喝了卤梅水的事抖了出去。
袁今夏一听,顾不得难受,睁眼瞪了床边的小丫鬟一眼。
“本事。”陆绎脸上染上几分愠色,一眼瞪了回去。
袁今夏轻哼一声,撇撇嘴道:“不是说好了,你不干涉我,我也不打扰你吗。银子是你给我的,你说好了我自己玩去就是了。怎的?喝碗卤梅水还要跟言王大人汇报吗。”
陆绎嘴一抿,没跟她计较,转眼问了句下人“可曾服药?”
下人脸上写满了“为难”二字,从牙缝里挤出一句“药苦,王妃不肯。”
“不喝药?”他眉一挑,望向榻上蜷成一团的她,“那你病死算了,大不了我再娶一个更年轻貌美的妻子。”
“诶诶诶我喝还不行吗!”她把衾被一掀,钻出个脑袋。
他又把眉一钩,意思是:你喝,我看着呢。
袁今夏轻哼一声,夺过小丫鬟手上端着的药膳,视死如归地闭了眼,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个干净。然后龇牙咧嘴地说道:“这玩意可太苦了。”
“病了就得服药。知道苦,早干嘛去了?”
挨了训,袁今夏又把脑袋埋回被窝里,挤出一句“下次不会了嘛…”
待陆绎和福叔吩咐完一些该注意的事离开后,袁今夏才又小心翼翼钻出被窝来。一碗滚烫的药膳下肚,又在被窝里蒙了会儿,她的脸有些红扑扑的,脸色比起刚才好看不少。
“就知道训我,我现在好歹是个病人!”她愤愤道。
“嗨呀。”福叔连忙开口“王妃有所不知,王爷听说您卧病了,政事还未忙完就十万火急地赶来了。”
袁今夏闻言,瘪瘪嘴。
“那算他还有良心…”
接下来几日,袁今夏的三餐就是言王大人安排的鸽子汤,母鸡汤,红枣水…各种补膳。
吃的袁今夏嘴都快尝不出味了。
反正言王白日要忙公务。
“公务公务公务,你和公务过去吧。”
袁今夏拢拢外衫,四处张望。
噫,好!无人。
然后
然后她从客栈后边的狗洞爬了出来…
“花儿啊花儿你怎么这样红~”
袁今夏哼着小曲儿,见人笑见花见草也笑。
逃出束缚总归是开心的。
城东头有个买豆干的老妪,她家豆干廉价可口。袁今夏前几日吃过一回,得了风寒后就日日思念那味道。
袁今夏走一步便四下张望下,弄的老妪有些好笑。
“姑娘你这是做甚,买我家豆干不犯法。”
“嘘!”她煞有其事地竖起指头贴在唇上示意她小声些,哑下嗓子道:“豆干,三串加辣,两串多撒梅子粉。”
老妪不晓得小姑娘是要做什么,但看她圆圆的的脸蛋水灵灵的眼睛怪招人喜欢的,便呵呵乐起来。
“好嘞好嘞。”
老妪笑了,眼睛弯了起来。撒粉的手颤巍巍的。
“姑娘,五文钱。”
袁今夏连忙接过豆干,拿了满手。
这一摸口袋,刚露出来的笑容又僵在脸上了。
不是吧不是吧小爷我就这么倒霉吗怎么又没带银子。
袁今夏丧气地撇撇嘴,把成把的豆干又递了回去。
老妪不解:“这又是做甚?”
“大娘…我…我没带银两,还您好了,我不买了。”
老妪哈哈一笑,连连摆手。“罢了罢了,瞧你长的很像我一位故人,算是咱俩有缘,当我赠予你好了。”
袁今夏一听,也连忙摆手道:“这怎么好意思,还是下次再来您这买吧。”
“嗨呀,料子都撒在上面了,放回去也不好”老妪复把豆干递向她。
今夏闻言,眼睛滴溜一转。
“吃吧。”老妪重复道,笑得慈祥。
得到肯定,袁今夏咧咧嘴接过了豆干,道:“谢谢大娘!”然后迫不及待来上了一大口。
这一口,她想了好久了,终于又吃上了。
“不容易啊…咳咳…咳”
“哎呦姑娘慢点吃。”老妪见状,以为袁今夏是被辣椒呛到了,连忙拍拍她的后背给她顺顺气。“可是太辣了?下次你再来我给你少放些。”
“咳…嗐,不是不是,可能是我风寒还未痊愈。这点小辣对于我可是小意思。”
“那风寒未好可要少吃些。你娘若是知道你病未好还跑出来买豆干,该说道你了。”老妪说着,帮袁今夏拢了拢斗篷外衫,生怕她又冻到。
袁今夏往嘴里送豆干的动作一顿:“我,我娘早就死了。”声音轻如细蚊。
“……哎呀。”老妪心道好几声不好,一脸歉意道:“我这嘴,说话不太经过脑子。对不住了姑娘,我不知道…”
“没事,我娘还给我留了念想呢。”她说着,把两手的豆干并成一把,腾出一只手从怀中取出那只云雀簪。
“看。”她笑着,很是自豪地向外人展示着母妃爱她的证据。
这个簪子…
老妪神色一怔。
“你…你叫…什么名字。”老妪哆嗦着开口。
“今夏。”她挑挑眉,“这是我娘给我取的名呢。”
老妪只觉得眼前的世界开始打转转,她看不清姑娘的身影也快要听不清她的声音了。
“今夕的今,夏天的夏。”
“袁今夏。”
袁今夏激动地誊出手隔空绘字,每每提起母亲她总是很高兴的。
“好…好名字。今夏…今夏…好名字。”老妪念叨着,眼眶有泪水开始打转。
袁今夏感受到她的不对劲,问道:“大娘,可是这风太大吹得您眼睛受不住了?要不歇息会儿再卖吧。”
“无事,无事。”她拍拍袁今夏的肩膀,又抚了抚她的脸颊。“好啊…”她说。
袁今夏被突然抚上脸的粗糙的手弄的有些不知所措,只好站在原地。
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,让她想起了年幼时母亲温柔地将她的碎发别到耳后的感觉。
美好的画面被一个清冷的男声打破。
“袁—今—夏—”
袁今夏不知所措地,躲开老妪的手,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:“我夫君来找我了,我该回去啦。”
“他是你夫君?”老妪有些惊讶。
“嗯。他叫陆绎。”袁今夏有些着急,但仍耐下心来回答她。
“那他可是朝中之人?他待你可好?他可曾纳妾?…”
老妪一股脑抛出好些问题,袁今夏来不及回答,男人就大步流星走到了二人面前。
“好巧啊,王爷。”袁今夏心虚地朝他笑笑。
“可真是巧,我的王妃也来买豆干吗。”
……
“诶不是不是,不是这样的,是…是大娘看我长的好看…送我的,对,送我的…”袁今夏嘿嘿一笑,朝老妪抛了个眼神。
可老妪并没注意,她只在意陆绎说的话,有些不可置信地问袁今夏:“你是王妃?”
袁今夏急了,半是恳求半是撒娇地望了望老妪,没回答她的问题。
老妪没得到答案,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姑娘和男人。
“好了别闹了。跟我回去。”陆绎上手去拉她。
袁今夏肩膀一歪,躲开了他的手,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:“那个,王爷,您带银子了吗。”
好家伙,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啊。
陆绎扶额,掏出一锭银塞给了老妪。
“嘿嘿,王爷大气。”袁今夏喜笑颜开,靠到陆绎身边去,“咱走吧。”
“大娘我下次再来看您!”袁今夏回头挥了挥手,也不晓得她看见没有。
老妪半晌才缓过神,怔怔地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。
“你还有下次?”陆绎回味着刚刚她对老妪说的话,问道。
“哎呀不会了不会了我错了嘛。”
“等下回去喝两碗姜汤。”
“一碗嘛。”
“两碗。”他语气不容置疑。
“好吧好吧两碗。”姑娘垂了脑袋,踢飞了脚下的石子。
路将到尽头之时,陆绎又问道:“话说那老妪是谁?你们认识?”
袁今夏想起她抚上自己脸时,她满眼充满着说不清的情感的画面,晃了晃脑袋:“不知道,大概是个有缘人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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